一抹天青醉人生

朱硕民

在宋代汝官窑窑址所在地的河南省宝丰县，有一位名播遐迩的匠人，从20多岁到现在，30多年只干了一件事——为重现千年汝瓷风韵，让“一抹天青醉古今”的古老工艺重返人间。

他就是中国传统技艺大师、全国乡村能工巧匠，被誉为“汝瓷复烧第一人”的王国奇。2017年，作品《圈足洗》荣获中国工艺美术精品最高奖——“百花杯”金奖。2019年，代表中国陶瓷艺术家，在北京参加“中韩日陶瓷设计交流展”。

这些荣誉的背后，是几十年如一日，矢志不移的热爱和坚守；是甘愿清贫，潜心钻研制瓷技术的艰辛和付出；是技艺高超，烧制的汝窑作品极具北宋神韵。

不善言谈、穿着朴素，是王国奇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但谈起汝窑和汝瓷，却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汝瓷器型雅致，简约素雅，千百年来一直吸引着世界的目光，成为中华文明的标志性符号，也是全世界耳熟能详的艺术语言。北宋后期，由于汝窑被皇室垄断，称为官窑，专为宫廷烧造瓷器，没有被选中的瓷器都要悉数毁掉。加上汝官窑在金兵南侵时惨遭毁损，烧制时间只有短暂的20来年，传世作品极少，显得更为珍贵。尤其是明清以来，汝窑一直被誉为青瓷之巅峰、瓷釉之楷模。明代著名画家徐渭在其《墨芍药》画中就题诗曰：“花是扬州种，瓶是汝州窑。注以江东水，春风锁二乔。”足见汝瓷地位之高下，世人崇拜之程度。可惜的是，由于窑毁艺绝，历代虽仿烧不绝，但无一成功。

早在新中国成立之初，百废待兴之时，国务院总理周恩来就亲自批示：发掘祖国文化遗产，恢复汝瓷生产。

王国奇家居宝丰西部的清凉寺村。他说，小时候俺家离宋代窑址很近，只隔着两排房子，后来县里要建汝窑博物馆，才搬了家。他记得，孩童时代在田间地头玩耍时，经常能看到不少瓷片，总是拣一把拿着玩耍，经年累月就有了挥之不去的情愫。后来，村边上又建设宝丰陶瓷厂，还是紧挨着他家的院落。初中毕业后，去陶瓷厂当了三四年学徒工，学习烧制技术。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清凉寺汝官窑遗址被发现，各路专家纷至沓来，王国奇耳濡目染，开始对汝官窑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后来又想到复烧北宋汝瓷。他说，自己家门口发现的瓷器，咱不给它烧出来，叫谁烧？

王国奇介绍说，瓷器的烧制工艺和流程都是相通的，而汝瓷之难，难在釉色上。追求极致的王国奇认为，如果采用现代工艺，很容易烧出天青色，但这不是完全的复烧。只有研究出古人的方式和配方，并烧出天青色，那才是真正的宋代汝瓷。

在追求天青釉色的过程中，王国奇很在意瓷器的釉层内质。他说，用光学显微镜把北宋汝瓷残片放大近百倍后，能看到一个个小气泡，犹如星辰般散布在瓷器釉层里。这是矿物原料在火焰中的化学反应，是汝瓷的精髓之一，显示了古人精湛的烧制技艺。其实，很多人都知道汝窑是瓷，但不知道汝瓷的胎有5%左右的吸水率，用手轻掸，声音发木，不响亮。

怎样才能烧出原汁原味的天青汝瓷？只有初中文凭的王国奇一头扎进汝瓷的世界，买来《陶瓷工艺学》等专业书刊，自学化学知识及釉料等原材料知识，进而向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的专家请教，研究古人的烧制原理。　

回忆刚试烧时的青涩和懵懂，王国奇说，当时本地没有配釉成功的情况，不知道汝窑的釉料，到底是由哪些矿物质、哪些石头调配成的。一开始，觉得汝瓷的原料一定是就地取材，一定在清凉寺附近，就天天上山转悠，背一袋子各色石头回家。

无数次的失败，无数次的尝试，王国奇没有知难而退，而是屡败屡试。期间，五六年间没有经济收入，借遍了亲朋好友，生活过得十分艰难，但他依然坚守初心，始终不放弃寻找汝瓷釉料的想法。

失败的教训使王国奇认识到，原来的思路需要调整。汝官窑既然是皇室专用瓷器，在宋代应该是集全国之力烧制而成，原料可能来自四面八方。那几年，他身在清凉寺，放眼全中国，几乎跑遍了大江南北。

2002年，王国奇从书上看到山海关附近出产一种长石，成分非常适合用作汝瓷釉料，加在釉料中釉色会更好。他就带着借来的200块钱，踏上了北上寻石之旅。一路上，饿了啃馒头、困了睡车站。虽然过程很辛苦，但结果很圆满，最终采集到了25公斤长石，并且背回了家。

渐渐地，他烧出来的汝瓷釉色，开始接近北宋汝瓷的天青色。到了2006年，终于烧出了一只天青釉圆洗。从那时起，王国奇开始在业内有了名气，成为争相求教的专家和大师。

“那一窑放进去七八件，就成了那一件。”当时，清凉寺有四五家都在烧汝瓷，他是第一个烧出天青色的匠人。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那份迟来的成就感，在王国奇的脑海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王国奇介绍说，宋代流传下来的几十件汝窑器物，十全十美的极少，有瑕疵的却不少，存在的瑕疵中又以缩釉较为突出，这也成了汝窑的一种残缺美。他始终认为，只有用纯天然釉料烧制出来的汝瓷，才能还原北宋汝瓷的神韵。

苍天不负有心人。到了2012年，他找到了另外一种天然石头，烧制技艺再次有了突破性进展，终于烧制出了具备宋代汝官窑典型特征的天青瓷，再现了近千年的绝世风采。产品一经面世，就受到了业内人士和汝瓷爱好者的追捧，他创立的“国奇汝瓷”和“采禾汝窑”两个品牌，也深受玩家喜爱。

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专家郭木森，曾13次参加过清凉寺考古发掘，其间多次担任考古队队长。郭木森认为，在当今汝窑复烧领域，王国奇烧出的天青釉色，是数一数二的，很接近北宋汝窑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