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大城市伯明翰宣告破产 英国通胀高企引发衰退风险

因在收入、工作条件等方面与铁路运营企业存在分歧，英国铁路员工在9月1日、2日举行罢工。由于铁路服务大幅减少，人们出行面临不便。图为9月1日，在英国伦敦滑铁卢火车站，一名行人经过罢工告示牌。 新华社

本报记者 | 季晓莉

当地时间9月5日，英国第二大城市——伯明翰地方政府宣布进入事实上的破产状态。该市拥有120万人口和由101名议员组成的欧洲最大地方政府，路虎、捷豹、劳斯莱斯等许多知名汽车品牌的总部都设在这里，是英国西米德兰兹郡的经济引擎。两年一届的伯明翰国际汽车展，是欧洲最重要的汽车展之一。2021年，伯明翰地区生产总值达319亿英镑，在英国范围内仅低于伦敦；实际经济增速在英国11个核心城市中排名第七。

2022年，伯明翰主办了英联邦国家最重大的体育赛事——英联邦运动会，该市当时称这开启了“黄金十年”。2026年，伯明翰还将举办欧洲田径锦标赛。然而如今，该市民众可能面临多项服务被削减的可能。该市市政委员会近日发布《关于“第114条通知”的声明》，称总负债高达7.6亿英镑，预计2023~2024财年的赤字为8700万英镑，2024~2025年将增至1.648亿英镑。除了维持保护弱势群体的公共服务和其他法定义务外，即刻停止所有新的政府支出。

英国地方政府部长里·罗利称，过去一段时间，该部门已经意识到伯明翰市存在的重大问题，伯明翰发布“114条款通知”“非常令人失望，但并不意外”。而英国首相苏纳克的官方发言人则表示：“伯明翰地方政府才是首要责任人，必须由他们来管理自己的预算”。

伯明翰财务困境的几重原因

据BBC报道，伯明翰陷入财务困境的直接导火索是2012年的一桩索赔案。当年伯明翰市政委员会在一项有关“同工同酬”的上诉中败诉。当时174名女性员工，包括政府资助的家庭帮佣、学校厨师等，认为在工作中薪水低于工作价值相同的男性员工工资。在当时的薪酬体制下，一名男垃圾清理工一年可赚5.1万英镑，而同级别女工只能拿到1.2万英镑；男员工能获得高于基本工资1.6倍的奖金，而女员工则没有奖金。伯明翰市主管劳动仲裁的法庭认为，这一薪酬制度存在性别歧视，对女员工不公平。

2012年，英国最高法院判决生效后，伯明翰地方政府开始支付相关赔偿，过去10年已支付11亿英镑。今年6月，该市市政委员会表示，赔偿金额水涨船高，如今每月需支付1400万英镑，当前负债为6.5亿~7.6亿英镑，并且还在以每月500万~1400万英镑的速度累积。伯明翰市政委员会并没有足够的资金或其他手段来偿还这些债务。

此外，伯明翰市政府采购的甲骨文IT系统原预算成本为1900万英镑，用于简化议会支付流程和人力资源系统，但在推迟3年之后，今年5月有消息称，其成本可能高达1亿英镑。而且伯明翰市近年来还主持了一项庞大的重建计划，通过公共和私人投资融资，将旧的工业废弃地与市中心重新融合，以推动当地科技行业的发展。但严重的超支以及未能更紧急地解决薪酬索赔问题，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伯明翰市政委员会目前由工党主导，其主要领导人约翰·科顿和莎伦·汤普森在一份联合声明里称，伯明翰市面临的财政困境还包括通胀飙升、成人社会护理医疗费用增加、企业税费收入大幅减少等。

伯明翰市宣布破产，工党和保守党政客都将矛头指向对方。伯明翰市政委员会副主席莎伦·汤普森说，地方政府陷入困境是因为保守党政府执政时长期执行财政紧缩政策，该市资金被削减超10亿英镑。而保守党成员指责工党对公共财政管理不善，伯明翰市政委员会保守党领袖罗伯特·奥尔登说，工党一直在告诉公众，如果获得连任，将会迎来“黄金十年”，而事实上，现在账目还没有结清，债务还没还清。

西米德兰兹郡领导人安迪·斯特里特则就伯明翰市的声明发表了另一份声明，对伯明翰市政委员会的领导能力和他们在过去10年中做出的决定提出了严重质疑。

代表英国47个城市政府的市政利益组织（SIGOMA）研究和政策主管杰夫·温特伯顿表示，伯明翰市政委员会可以通过提高市政税等手段解决财务问题。目前，在无需进行全民公投的情况下，议会最多只能将地方税提高5%。温特伯顿认为，伯明翰市议会可以要求市政府允许将其提高到5%以上的水平。

英国智库“政府研究”的调查显示，英格兰地方政府的财政能力长期萎缩，地方政府从中央政府获得的转移支付和从房地产、商业活动中所获得的税收支持带来的财政收入在2009~2010财年到2019~2020财年的区间中下降了17.5%。尽管在2020年后，政府放松了财政紧缩政策，2021~2022财年仍比2009~2010财年的地方财政收入水平低10.2%。

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地方政府专家称，伯明翰已经“断断续续”面临财务困难超过10年。市政服务进一步削减不仅会影响城市外观和居住感受，还会对城市声誉造成打击。如果伯明翰政府2024年增加税负和减少税收优惠，就有可能上调商业房产税和市政税，增加企业成本。这会让外界对英国的治理能力和经济形势失去信心，减少对英国的投资，从而对英国的经济增长、税收收入、社会稳定等产生不利影响。

据英国《卫报》报道，苏纳克办公室的一位发言人最近表示，英国政府将在本财年向所有地方议会提供价值51亿英镑的额外支持，伯明翰市的资金增幅将超过9%。英国政府承认伯明翰存在“关于同工同酬解决方案的特殊问题”，将进行独立审查，以寻找解决问题的途径。

据报道，伯明翰市议会将于9月26日举行特别会议，此外将继续与英国住房和社区升级部谈判，以确定为该市负债融资的方法，并与工会合作推出一项全面的工作评估计划，以在2025年4月之前解决同工同酬问题。

英国地方政府为何频频破产

在英国，地方政府破产的案例并非个案。2021年，英国自治市斯劳的市政委员会因财务管理不善和商业投资亏损爆出1亿英镑资金缺口，宣告破产；今年6月，沃金市政委员会因改造商业综合体计划投资风险管理不善，被迫宣告财政破产。而伯明翰则是2020年以来第7家宣布实质破产的英国地方政府。此前还有瑟罗克、克罗伊登和北安普敦郡等地方政府宣布过实质破产，克罗伊登市议会更是在2022年11月提交了第3次“114条款通知”。

据英国《卫报》9月5日报道，至少有26个英国地方政府被认为可能在未来两年内宣布“114条款通知”，包括科克里斯、黑斯廷斯、德比、考文垂和特伦特河畔斯托克等。市政利益组织对英格兰北部、中部和南海岸边的47个市政委员会的财务状况进行的调查显示，不仅中低收入地区的市政府面临财政困境，英格兰和威尔士的高收入地区市政委员会也面临财务压力。据测算，2023~2024财年，英格兰和威尔士地方市政委员会的总资金缺口预计将增至20亿英镑。这反映了英国经济当前高通胀、高债务、高利率的风险，城市社会凝聚力及区域经济弹性也受到威胁。

据英国媒体报道，2008年金融危机后，英国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主要来自3个部分：市政税、商业税及中央财政补贴。而自2010年以来，英国提交了公共开支评估，“财政紧缩时代”正式到来，地方政府成为受影响最大的部门。英国中央政府对于地方政府的补助逐年下滑。英国审计署的一份文件显示，2018年度地方政府拿到的政府财政补助比2010年下滑了49.1%，导致实际地方财政收入平均缩水28.6%。据英国媒体报道，英国地方政府协会主席肖恩·戴维斯称，地方议会在未来两年内面临近30亿英镑的资金缺口。

为了让地方免受新冠疫情的影响，最近几年英国政府对地方政府的拨款有所增加。但地方政府的压力却在增加，社会福利占地方议会预算达70%，市政机构雇员工资上涨，提供其他服务和平衡财务收支的能力变弱，而这些都与通胀加大有关。

英国消费者物价指数（CPI）在2022年10月同比涨幅一度达到11.1%，创40年来新高；今年7月英国CPI涨幅降至6.8%，但商品和服务价格本身仍在上涨。英国央行自2021年12月以来连续14次加息，目前英国处于5.25%的高基准利率水平，地方债利息成本增加。

根据英国政府今年7月25日发布的数据，截至今年3月31日，英国英格兰地区在临时住所居住的家庭数量创新高，达到约10.5万，这一数据较去年同期上涨了约10%，这也是自1998年有该项统计以来的最高值。2022年以来，英国物价高企、房租快速上涨，无家可归和只能居住在临时住所的人数大幅增长。

今年7月初，英国全国教育联盟工会的教师举行第6次罢工；7月和8月，英国伦敦盖特威克国际机场联合工会接连举行两次罢工；9月，英国全国铁路、海路与公路运输工会的2万名员工举行罢工——都是抗议居高不下的通胀水平，要求更好的工作条件。

长期看，英国政府应该尽早改革地方政府财政分配体系，增强高收入地区与中低收入地区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平衡性，为地方政府提供更多高效、灵活、稳定的中长期融资平台。

英国面临经济持续衰退风险

据《财富》杂志报道，自疫情暴发以来，英国的公共债务负担飙升了40%以上，达到近2.6万亿英镑，自1961年以来首次超过其GDP。英国预算责任办公室预测，50年内英国国债规模将达到GDP的310%。CNN分析称，英国近1/4的政府债务“与指数挂钩”，也即与通胀相关。

英国央行为平息通胀而大幅加息，导致债券抛售，加剧了市场压力，10年期国债基准收益率不断创2008年以来最高水平，偿债成本继续上升。在本财年内，英国政府计划出售2410亿英镑的国债，较去年的1392亿英镑大幅攀升。全球第三大评级机构惠誉称，英国今年面临的债务利息支出占收入的10.4%，在发达国家中所占比例最高，也是自1995年有数据以来发达国家中的最高水平。

当前，英国经济持续面临挑战，8月综合PMI（采购经理人指数）仅为47.9，远低于预期的50以上，且服务业和制造业均处于收缩区间，衰退风险增加。

今年6月，惠誉评级在确认英国主权评级的同时将其评级展望定为负面，明确提及“持续上升的债务”，以及英国财务前景本身的不确定性。惠誉表示，国债利息支出与财政收入的比值，是政府债务偿还能力的一项重要指标。英国的负面展望反映出其政府不断攀升的债务、生活成本危机带来的压力和即将到来的大选的不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