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广宇:实现碳中和应重视发展转型金融
摘要:转型金融有助于降低绿色溢价,绿色权益投资与可持续信贷两者的业务前景都十分广阔。绿色投资和可持续信贷可以围绕三个主战场发力:驱动能源的清洁化可再生,助力推动制造业转型及减排,促进农业科技化和现代化。
王广宇
碳中和是全球新的价值共识:各国既要快速发展经济,又要打造可持续高韧性社会,尽早实现温室气体净零排放,规避温室效应导致生存环境恶化的可能。中国做出2030年碳达峰、2060年碳中和的承诺,是人类气候合作领域的里程碑式事件,金融投资机构应该深入思考如何支持碳中和实现。
一、零碳金融:支持绿色转型、实现碳中和的作用域
在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战略思考中,应该研判金融部门如何支持绿色转型的责任和实现路径。结合目前业务实践,金融支持绿色转型和实现“双碳”目标,主要有三个作用域:绿色金融、碳金融以及转型金融。这三个领域积累、调整和发力,将构成新的金融生态——“零碳金融”。
绿色金融的概念有严格界定,也有明确的国际共识,这决定了其规模和覆盖面有限。绿色金融的主要产品是银行绿色信贷和绿色债券,前者主要投向基础设施绿色升级和清洁能源,后者主要投向国有企业。目前,中国的绿色金融发展很迅速,但总体规模比较有限,一些深层次问题有待解决。
碳金融主要指与碳排放权交易有关的金融市场业务。当前,各界对碳金融问题比较重视,碳权、碳汇、碳配额等碳金融专业术语及讨论热火朝天。我国在多年试点基础上,正在设计和推出明确的碳金融市场体系,已经出台了相关的制度安排。碳金融市场在中国已经起步,如何吸引更多企业和投资者参与则任重道远。
转型金融是“碳中和”目标确定后金融业界面对的新挑战、新问题。当前,业界对它的定义还没有达成一致,有关研究也刚刚起步,但总体上说,转型金融就是为构建绿色低碳的产业、清洁高效的能源和可持续发展的商业体系,金融市场应对做出的主体业务调整。为实现“碳中和”,并非只有将资金投向清洁能源和低碳产业的“绿色金融”“碳金融”才有价值,金融业面对的整体挑战是:社会存在大量传统的非清洁、非绿色、非低碳,但正在转向可持续发展的产业,市场与机构该如何应对?扩大绿色金融份额之外,非绿色金融的业务体系和服务部门还能做什么,应不应该做出调整?答案其实非常清楚。相比绿色金融和碳金融,转型金融面临的挑战众多、规模宏大、压力巨大。在本质上,转型金融是金融市场针对气候变化问题提供的所有能够减少或限制温室气体排放的主动调整性质的主体业务行为,主要体现为直接融资部门的绿色投资(权益金融)和间接融资部门的有目标指向性的转型金融服务(可持续信贷及金融工具)。
转型金融的覆盖面广、作用周期长、实施难度大,也正因如此才凸显其重要性。2020年全球排放约510亿吨准二氧化碳,其中工业(钢铁、水泥、塑料等)占31%,电力占27%,农业占19%,交通占16%,居住(温度调节)占7%,绝大多数是传统非绿色产业的排放。如何对其提供低碳导向的绿色投资和可持续信贷,促进其转型实现“洗绿”“漂绿”“染绿”,最终步入绿色经济殿堂,市场机构和投资者对转型金融这一问题的研究还有待深化。
二、绿色金融:体系初成,前程远大
绿色金融的核心是成熟金融机构借助成熟的金融工具,为绿色产业发展提供金融推动力,包括绿色信贷、绿色股票、绿色基金、绿色信托、绿色债券、绿色保险等品种。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要建立健全绿色低碳循环发展的经济体系。构建市场导向的绿色技术创新体系,发展绿色金融,壮大节能环保产业、清洁生产产业、清洁能源产业。推进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构建清洁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体系。”多年来,政府金融监管部门出台了多项制度,引导更多社会资金投入绿色领域。2017年国务院决定在浙江、江西、广东、贵州、新疆五省(自治区)建设绿色金融改革创新试验区;有关部委联合发布最新《绿色产业指导目录(2019年版)》;人民银行和证监会联合发布《绿色债券支持项目目录(2021年版)》……我国绿色金融标准体系初步建立。
绿色金融存在几个深层次问题:如何界定绿色产业和绿色客户(绿不绿)?如何做绿色评级(有多绿)?是否所有的绿色企业都是一样绿(绿多久)?此外,绿色金融的收益和成本估算等都比较粗浅。举一组有关绿色信贷的数据:截至2020年末,中国绿色贷款余额近12万亿元,但只占到中国银行贷款总额的5%左右。此外,绿色债券发展迅速,但比重很低。据气候债券倡议组织数据,2020年全球累计绿色债券发行额达到创纪录的2 695亿美元。中国153个主体发行了218只绿色债券,累计发行金额2 221.61亿元,约占同期全球绿色债券发行规模的11.9%,只占同期中国债券余额的0.4%左右。
未来发展绿色金融需要做好以下几方面工作:一是建立更完善的绿色金融标准,使金融机构对绿色项目认证能够快速准确界定;二是金融机构应该增强识别绿色项目的能力,提高业务能力,解决辨别项目的绿色程度较弱、造成投资和业务意愿不强的问题;三是绿色金融体系应该进一步创新、发展更多的工具和产品,应对市场需求;四是绿色金融的市场和监管体系需要加快完善,包括对市场准入、项目开放、风险登记、对冲补偿等制度的健全。
三、碳金融:创新交易,强力减排
碳金融主要指与碳排放权交易有关的金融业务,处于法律体系和政策所逐步实现的市场设计。依据2021年2月1日开始施行的《碳排放权交易管理办法(试行)》,碳排放权是指分配给重点排放单位的规定时期内的碳排放额度,而碳排放额度是碳排放权的载体,企业可在碳市场中自由交易、转让持有的多余配额并获得一定收益,投资者也可按规定参与碳排放权的买卖交易。
目前,碳排放权市场已正式进入第一个履约周期,有关法律法规对碳排放权采用相对较窄的定义。广义的碳排放权包括碳配额和碳信用:在碳排放配额机制中,政府通过设定上限直接约束重点企业排放额,目标是减少它们的排放总量;在碳信用机制中,政府允许企业基于减排或者创造减少温室气体的项目,从而生成减排量核证,抵消碳排放配额,提高碳吸收总量。碳信用机制最好的应用是CCER(中国国家核证自愿减排量),2020年国际航空碳抵消与减排计划宣布可用CCER进行抵消,为CCER接轨国际提供了契机。
碳市场可以分成一级市场和二级市场。一级市场是指政府与重点排放单位之间的交易,二级市场是指重点排放单位之间或其与投资者之间的交易。目前,一级市场碳排放的配额是由政府免费发放的,因此,碳定价的机制体现在二级市场。中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将分为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与地方碳排放权交易试点市场。自2011年以来,北京、天津、上海等八个地区已陆续开展碳排放权交易试点,但2020年地方交易量只有16亿元。市场流动性不足导致市场成交价波动大、远低于资产合理价值,2020年北京碳排放均价在80元/吨,上海均价40元/吨,其余各地也都维持在20元—50元/吨,交易总量也远远达不到可以降低排放成本、减少排放的要求。《碳排放权交易管理办法(试行)》推出后,确定了交易模式采取协议转让、单向竞价的模式,这与其他商品现货交易所建制是一致的,当前确定的交易场所在上海,结算机构在武汉,CCER和国家碳排放配额抵消在同一系统中登记,中国碳金融市场2021年7月已正式面世。除排放权交易之外,在可以预见的时间内,在碳金融衍生品、期货、质押融资领域中都可能会出现一系列新金融工具。
中国碳金融的发展,首先,不仅要为重点企业确定排放配额,而且要建立排放源可追溯的机制。只有建立排放源可追溯的机制,才能使交易社会各界的监督行为具有可能性。其次,要培育碳金融交易的基础能力。碳金融交易作为新兴事物涉及很多主体,目前,交易环节、交易方式和交易程序比较复杂,无论是政府还是企业或投资者都需要较长时间才能适应,形成能力需要更久。只有让市场创造更多的交易机会、更多企业参与以高效方式处理碳权、更多投资者通过碳金融交易获利,这一领域才有持续发展的价值。当然,也要避免“一窝蜂”、上得快销声匿迹也快的现象。再次,要进一步丰富碳金融产品。未来要加快推出更多金融产品,包括期货、衍生品、融资产品等都能够进一步试点推广,引导企业获得适合自己特点和需求的碳金融产品。
四、转型金融有助于降低绿色溢价
对于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来说,在短期内看不到零碳能源成本大幅度降低的可能性,提高传统能源成本的空间也不大。因此,一方面,转型金融的绿色投资(包括风险投资和权益投资)要发挥作用,把更多的资金投在科技、创新零碳、低碳技术,投在能源、制造等突破性领域,使零碳排放成本大幅度下降;另一方面,适时改变传统能源成本定价,甚至推动兼并整合,最终提高能源综合效率。
转型金融有助于降低绿色溢价,绿色权益投资与可持续信贷两者的业务前景都十分广阔。绿色投资和可持续信贷可以围绕三个主战场发力:驱动能源的清洁化可再生,助力推动制造业转型及减排,促进农业科技化和现代化。
第一,驱动清洁能源可再生。世界可再生能源投资额现在已达到历史最高水平,2020年可再生能源发电占整个发电比重为20%,预计2030年将达到30%。我国可再生能源发电也取得显著成效,截至2020年底,我国可再生能源发电装机总规模达到9.3亿千瓦,占总装机的比重达到42.4%,当年可再生能源发电量占全社会用电量的比重达29.5%。到“十四五”末,可再生能源发电装机占我国电力总装机的比例将超过50%。预计可再生能源在全社会用电量增量中的占比将达到2/3左右,在一次能源消费增量中的占比将超过50%。
第二,推动制造业转型和减排。在我国制造业中,能源密集型的六大制造业包括化学原料及化学制品制造业、非金属矿物制品业、黑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有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石油加工炼焦及核燃料加工业、电力热力的生产和供应业。这些产业的转型、减排空间和难度都不小。这些行业大多是资金密集型,转型金融如果发挥作用,驱动六大行业实现能源应用转型、减少排放,将是当前面临最大的机遇。
第三,促进农业现代化和科技化。传统农业生产和生活习惯不改变,养殖产业、种植堆肥、过量使用氮肥、森林砍伐和燃烧等都会造成复杂的排放问题。转型金融可以积极发力,支持农业龙头企业和产业振兴,在动植物资源和育种、新科技型营养品生产,农业基础设施升级和精准农业服务创新领域发挥重要作用。
(作者系华软资本创始人、董事长,华夏新供给经济学研究院理事长,文章为中译出版社《零碳金融:碳中和的发展转型》前言节选)
责任编辑:张洽棠